To hear and to be heard. 「你喜不喜歡唱歌？」——從一場 Podcast 訪談聽見真誠提問的力量
我喜歡聽 Podcast，節目類型多元，其中多人訪談節目有時會讓我感到困惑。這種困惑源於一位主持人說他不想「訪問」，只想「對話」。這話一度惹惱我，因為他的模式常是來賓說完，他便開始發表長篇大論：「我覺得怎樣怎樣……」
這種情況讓我很困擾。畢竟節目時間有限，我更想聽來賓說。這就像來賓聊「為什麼喜歡北部粽的粽子時」，主持人卻急著說「南部粽才好吃！」然後講了一大票。我總覺得這分寸很難拿捏，主持人往往難以察覺自己的問題。
好的主持人就算分享自身經驗，我也不會在意。關鍵在於訪談的流暢度。有經驗的主持人，會巧妙地讓來賓喘口氣，再穿插自己的故事或見聞。這樣一來，故事引人入勝你就不會介意長度。重點是好的主持人講例子時，會與來賓的話語巧妙呼應。何時發問？如何問出切中要害、恰如其分的問題？這就是訪談的真功夫。
《井戶端會議》：一場兩個半小時的「不自覺」旅程
今天要分享的是《井戶端會議》最新一集，標題是「對話齊思鈞：你可以慢慢來，我的內心小孩」。我邊做家事邊聽，渾然不覺時間流逝，直到後來才驚覺竟長達兩個半小時！雖然我習慣加速聽，但原始長度依然驚人。我會聽這集，純粹是習慣使然，它就這麼順著播放下來了。
主持人是梵一如，來賓有老莊，主角則是齊思鈞。我原本不認識齊思鈞，後來才知他是中國知名主持人，才三十出頭。這次訪談是為了宣傳他的新書，書中似乎提及了他的成長經歷與憂鬱症的經驗。在中國名人公開談論疾病相對少見，但現在輿論對此已轉為正面。
那你喜不喜歡唱歌？
這兩個半小時的節目裡，他們談天說地，從新書宣傳、齊思鈞的家庭反應，到他與主持人的相識，以及書中有趣的小故事，整個過程行雲流水，我絲毫沒有感到疲憊。
大約兩小時後，齊思鈞提到了學唱歌的往事。身為主持人他常會遇到唱歌的場合。因為不擅長過去常受挫，甚至被說「不好就別勉強」。後來他去學唱歌，老師點出他節奏不穩的問題。學了幾個月，他自覺進步神速，非常開心。
當他講述唱歌受挫的經驗時，主持人突然問：「那你喜不喜歡唱歌？大家都說你唱得不好，但你到底喜不喜歡？」這個問題彷彿觸動了齊思鈞的開關，他瞬間哽咽。他表示從沒人問過這個問題，他也從未深思。隨後他平復情緒說，他其實非常喜歡唱歌，因為能表達自我。當真心喜歡卻被否定，自然更加難過。
此刻訪談迎來了高光時刻。主持人或許是出於本能的好奇，或許是察覺到這位「弟弟」的困擾。齊思鈞是個有點「彆扭」的人，他總是否定自己的成就，也自承當初工作上有了一點點成績受人稱讚時，他就開始不斷的擔心自己會過於驕傲，趕緊說「沒有沒有」。而當齊思鈞勇敢地揭露唱歌這個脆弱的傷口時，主持人以其好奇心與共情，溫柔地接住了他。
那你要不要唱首歌？
後來，主持人分享了自己旅行時，當地人唱歌隨性自在的趣聞。訪談收尾時，他鼓勵齊思鈞：「那你要不要來唱兩句？」我聽的是加速版，但仍能感受到那股既是鼓勵又帶點強迫的尷尬，就像有人知道我會唱歌，便硬要我來兩句，總讓我渾身不自在。
齊思鈞果然「彆扭」起來，推說記不起唱什麼、歌詞是什麼。主持人與來賓不斷鼓勵：「最近聽什麼就唱什麼！」他終於開口唱了兩句，卻立刻說「調子不準」。然而，在我聽來那兩句毫無問題，沒有任何走音。我彷彿見證了一個勇敢的人，好不容易唱了兩句，卻仍無法擺脫長久以來的慣性。他仍「彆扭」地又唱了兩句，主持人與來賓都極力讚賞。我心裡也真心覺得他唱得很好，絕非不堪入耳，可惜只是因為害羞，我還沒完全聽到他真實的聲音。
聽完這場訪談，我感覺又認識了一個人的一面，也體會到主持人問問題、穿針引線是多麼高深的技術。要讓受訪者、提問者、聆聽者三方都能產生火花，實在不容易。
這也解釋了為何節目剪輯成兩個半小時，我猜剪掉的內容極少，但我卻聽得行雲流水，絲毫不覺冗長，還彷彿認識了一個人，並思索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問題。我從小到大，身邊都是熱愛唱歌的朋友，從未感受過「唱歌不好聽」的情境。因此，我從未想過有人真心喜歡唱歌，卻因公眾人物身份，不斷被指責歌聲欠佳，甚至唱歌是他們表達自我的方式。這真是個我從未深思的情感。我也因此理解，為何有些人無論如何都想唱出來，因為那就是表達的一部分。
這場訪談讓我感受到訪談的巨大魅力，以及如何問出一個好問題，是多麼不容易。